2021年1月6日,特朗普支持者冲击国会。事情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有意思的是,“一周月”悄悄地过去了,好像都说好了故意不提一样。确实,这事对美国乃至整个西方来说太丢人,社会撕裂的伤口也还在淌血,西方媒体都情不自禁地“向前看”了。但事情并没有过去,FBI已经逮捕了至少221人,这些可能是特朗普支持者中的近卫军、先锋队了。芝加哥大学Robert Pape领导的一个研究团队发表题为《美国大暴动的面目》的报告,对被捕人员进行分析,发现一些非常醒目的“盲点”。
1、与右翼极端组织的联系并没有那么紧密
在公众认知中,冲击国会的人以右翼极端组织的人或者同情者为主,也确实有一些人举着各色右翼极端组织的旗号或者身穿相关标志。但200多被捕者中,只有10来人与右翼极端组织有可以确认的联系,包括12人属于“骄傲男孩”组织,但大多只是“普通”的特朗普支持者,并非右翼极端组织的成员,或者有显著的联系。
比照FBI的统计数据,过去5年里逮捕的右翼暴力分子中,与右翼极端组织或者黑帮有联系的人的比例至少要高5倍。这说明特朗普支持者群体并非以边缘化的极端分子为主,是有广泛的主流群众基础的。
在被捕的“骄傲男孩”人员中,一人家中发现制造炸弹的物资和手册。另一个自称白人极端种族主义者,以前就有过要成为“孤狼杀手”的言论。
除了“骄傲男孩”,还有一些人与“誓词捍卫者”、“3%者”、“雅利安国”组织有联系,部份人员有军警背景。
已被捕的Guy Wesley Reffitt(48岁)威胁自己的子女:“你们要是敢告发我,你们就是叛徒。你们知道叛徒的下场……对叛徒就是要杀!”他是德克萨斯油田上的钻井工。
2、来自“拜登县”的暴徒比来自“特朗普县”的更多
美国大选是以县为单位的,更精确地说,是以选区为单位的,但选区经常与县界重合。冲击国会的暴徒自然都是亲特朗普的,来自美国50个州里的41个州和华盛顿特区,算比较有代表性了。但研究发现,大部分暴徒来自大城市及周围的郊县,而这些地方恰好是拜登得到选票较多的。拜登说到底是靠城市选票当选的,要看面积的话,特朗普的“红海洋”包围了拜登的“蓝岛”,根本没法比。但城市人口多,地盘占得大没用,所以拜登还是当选了。真正来自特朗普铁杆根据地的反而是少数。
这是很大的意外,但也很说明问题:美国社会的撕裂不仅是地域间的,也是地域内的。2020年这样票数接近而富有争议的大选只能使得失败的一方积聚怨气。这是2016年大选的翻转,只是那时是民主党支持者的怨气而已。危险的是:不管对民主党支持者还是共和党支持者,这怨气不只是在“敌占区”,也在“根据地”。这样脆弱的平衡可能轻易翻转,下一次国会中期选举或者总统大选可能轻易翻盘,不再是“蓝岛”在“红海洋”里的水落石出,而是“红海洋”淹没“蓝岛”。
3、暴徒并不年轻,并不贫穷
与2015年来在美国政治暴力中被捕的大多数人一样,冲击国会被捕人员以白人和男性为主。这不意外。意外的是,2/3的冲击国会被捕暴徒超过35岁,中位年龄超过40岁。上述德克萨斯钻井工已经48岁了。一般说来,政治暴力的参与者以年轻人为主,通常在十几、二十岁,最多30出头。
年轻人无牵无挂,容易冲动,容易受到蛊惑,这不奇怪。但中年人参加政治暴动,这说明动力已经是根深蒂固的政治理念了。成家立业后,牵挂多了,政治热情通常降低,再积极参加政治暴力,只能说明他们坚信“过不下去”了,必须铤而走险了。这对美国社会是极其危险的信号。
另一个意外的发现是:80%的被捕暴徒都有工作,有些还很有钱、有地位,有老板、白领、州议员、退伍军官,甚至还有一个奥运金牌获奖者。
Simone Gold医生已经55岁了,来自加利福尼亚的比佛利山,是医生界阴谋论小圈子的成员,新冠阴谋论的积极鼓吹者,也以医生身份大力鼓吹氯喹的有效性。
Jenna Ryan是个房地产商人,来自德克萨斯的达拉斯,她是坐私人飞机赶来华盛顿参加“向国会进军”的。
Bradley Rukstales在参加暴动时,是Cogensia公司的CEO,这是伊利诺斯的一家市场营销公司。事发后,公司把他开除了。
所以要抚平美国的社会撕裂,并不是增加工作机会就能解决的,问题要大得多、深得多。
4、很多人都说特朗普的号召是他们暴动的动力
很多人都承认受到特朗普号召的影响。Jacob Chansley就是那个满身涂满红蓝油彩的大名鼎鼎的“卡农萨满”,在被捕后说到:他是应特朗普总统的号召才来的。
Robert Bauer是肯塔基的律师,也说到:他向国会冲击是因为特朗普总统说了要这么做。
北加利福尼亚来的Valerie Elain Ehrke说到:她听到特朗普总统向人群呼吁,向国会进军,所以决定她也要参加,所以冲击国会了。
还有一些人同意特朗普的说法:大选并没有结束,还有机会推翻大选结果,使得“我们的总统”当选。就在鼓动支持者向国会进军的时候,特朗普还在吹嘘,在大选中赢得“一边倒的胜利”。在眼下,特朗普支持者的证词是否会对特朗普的第二次弹劾案有影响,现在还不知道。特朗普的律师说,冲击国会是粉丝的狂热,偶像不背锅,也难说是否会对特朗普的支持度有影响。对特朗普支持者的心理研究将是未来很长时间的研究课题。
5、现役和退伍的军警参加人数不少
新任国防部长奥斯汀上任伊始,最大的动作就是清洗军内极端主义思潮。不在少数的现役和退伍军人参与冲击国会,这对标榜“独立于政治之外”、“只对宪法效忠”的美军是极大的震动。美军的政治中立是美国社会基石之一,兹事体大,美国媒体也不敢往这里“多看”,生怕导致美国社会对美军政治中立的疑惑,但问题是回避不了的。美军没有公布参与冲击国会的现役和退伍军人数量,但《纽约时报》披露,至少2名现役军人和20名退伍军人已经被指控。
在带头冲入国会时被国会警察击毙的Ashli Babbit是美国空军退伍军人,退伍后在核电站担任过警卫,属于“政治可靠”和“心理稳定”的人。
在被捕的“骄傲男孩”人员中,有夏威夷分部的发起和负责人,他是美国陆军退伍上尉,正在竞选州议会。
Larry Rendall Brock Jr(现年53岁)在多个图片中出现,身穿战斗服,带着塑料手铐,在社交媒体上多次张贴“3%者”和“誓词捍卫者”等极右军事组织的信息。3%是指美国独立战争期间,只有3%的殖民地美国人拿起武器与英军战斗,“3%者”标榜自己才是捍卫和真爱美国的少数。誓词是指军人和警察入役时“誓死保卫宪法,反对一切内部和外部的敌人”的誓词,成员的军警背景一部了然。
现役和退伍警察的问题一样大。警察是执法人员,第一职责就是捍卫法律。当警察把法律看作只受到自己认同的政治理念,“我就是法”,这就彻底背离了美国司法独立的立国原则了。
Thomas Robertson和Jacob Fracker是美国陆军退伍军人,同在弗吉尼亚的Rocky Mount警察局为现役警察。
美国官方对现役和退役警察卷入情况也守口如瓶,但有报告指出,至少31名来自不同警察局或者联邦和地方执法机关的警官因为卷入冲击国会而受到调查。
2016年的大选是高度分裂的大选,但至少是和平的。2020年的大选不仅同样高度分裂,还出现落选一派试图用暴力扭转大选结果的势头,以冲击国会为顶峰。这对美国乃至西方民主政治历史是里程碑级的事件,深刻揭示了美国社会和民主的巨大危机。拜登不仅是摇摇晃晃的总统,以后美国政治以国会和总统选举为主线发生持续的周期性激烈震荡是并非小概率的事情。
一人一票只是民主的形式,而民主的真谛在于消融分歧、凝聚民意、打造合力。当深刻的分歧无法消除、民意日渐撕裂、合力涣散时,一人一票的民主只能导致民粹,乃至暴力。无数颜色革命都证明了这一点,特朗普近卫军冲击美国国会或许是美国颜色革命和反革命的开始。
这是一个奇怪的时代,这是一个精彩的时代。托克维尔要是活过来,可能会重写《民主在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