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出生率低下已经有好多年了,七普强化了这一认知。2020年我国育龄妇女总和生育率为1.3,远低于自然更替所需要的2.1。2020年我国出生人口为1200万人,总数不少,但和人口基数相比来说较低。作为比照,2020年,印度出生人口为2400万人,比中国多一倍,而总人口还略低于中国。全面二胎政策只带来短短的一小波,很多年轻夫妇若不是被长辈逼着,连一胎都不大愿意生。一般认为,全面放开多胎限制也不解决问题,“生育难”成为社会问题。
据新华社调查,年轻人生育意愿低下有几个原因:
1、 养娃成本太高
2、 没人带娃
3、 鸡娃太辛苦
4、 个人生活质量更加重要
现在的年轻人,婚嫁、成家的成本本来就高,更有“房价是最有效的节育措施”的说法,但婚庆中有很多邪风恶俗,很多成本本来就是可以避免的。房价则是另一个问题,既不是生育率的原因,也不是生育率的结果,就不在这里展开了。但排除这些因素之后,养娃成本依然太高,一个娃几个班,一年下来随随便便几万就出去了。
必须说,棋艺、音乐、舞蹈、体育等兴趣班都是奢侈品,有条件就上,没条件不必硬撑,为了攀比而把自己逼上“兴趣班军备竞赛”的道路并不可取。“孩子的一切都必须是最好的”,这也是奢侈品,同样应该量入为出。最适用的就是最好的,而不一定是最贵的、名气最大的。很多家长对自己只要“够用就好”,对孩子则不惜工本,这是个人取舍,但不要把这混同于养娃的必须,因为未必必要。“最好”对养娃到底有多少用,本身就是值得怀疑的。慢说更早的几代人,现在家长这一代未必就是用“最好”的养大的,并无问题,下一代怎么突然就那么脆弱了?
养娃和结婚一样,不必为“在人前抬起头来”而硬撑。日子是为自己过的,不是过给别人看的;孩子还是为自己养的,不是养给别人看的。还是要理性一点。
没人带娃是很普遍的不肯生的理由之一。这和现在的传统方法养老一样,是一对一(有时还是多对一,祖父母辈一起上)低效带娃造成的。人类带娃不是今天开始的,实在是从人类诞生的第一天就开始了,没有那么艰难,不必那么大费周章。娃皮实得很,哪那么容易就夭折了或者“出事”了?
和养老一样,带娃也需要社会化。需要建立足够的优质托儿所、幼儿园,有足够的幼教师资。这些在适当的法规、政策支持下,是做得到的。比如说,大公司、大型商厦可以考虑自带托幼,作为员工的付费福利,吸引优秀员工,相关设施在税收上予以优惠。
社会化托幼从一对一甚至多对一转变到一对多,效率高得多,也可以把家长(包括祖父母)解放出来。小朋友从小就有小伙伴一起玩,也比缺乏同龄环境的4-2-1更有利于幼儿发展。
至于把学龄前教育纳入国家义务教育,初衷是好的,但效果就未必了。在攀比进入高价私立托幼的大环境下,只有少数优质可以除外,一般公立托幼会沦为乏人问津的二流、三流去处,并不能起到降低公众托幼成本的作用。
少数优质的公立托幼则是另一个问题,由于容量有限,只有按区录取或者择优录取。前者在托幼时代就导致学区房问题,后者则把“课外班军备竞赛”提前到托幼阶段了。两者都导致托幼前成本了,所以也不存在减轻托幼负担的问题。不过非公立不等于简单的商业化,非公立托幼机构必须以非盈利为原则,并有严格的政府监管。
在政策上,国家需要明确和严格执行保护妇女生育的法律法规。《女职工劳动保护特别规定》第七条女职工生育享受98天产假,其中产前可以休假15天;难产的,增加产假15天;生育多胞胎的,每多生育1个婴儿,增加产假15天。 女职工怀孕未满4个月流产的,享受15天产假;怀孕满4个月流产的,享受42天产假。
同一规定里还有,女职工产假期间的生育津贴,对已经参加生育保险的,按照用人单位上年度职工月平均工资的标准由生育保险基金支付;对未参加生育保险的,按照女职工产假前工资的标准由用人单位支付。这应该划入国家统一的失业保险基金里支付。
更重要的是,必须在法律上就保护用人单位不得对育龄妇女有任何录用歧视。根本就不可以有性别歧视、年龄歧视、种族歧视等一切歧视,只有身体残疾、教育程度等与安全生产或者工作性质有关的区别对待可以考虑。在妇女休产假期间,更是严格禁止辞退、降级等违反劳动法的事情。
很多年轻夫妻不愿要二胎、三胎的原因是做不起全职妈妈,本来还小康,少了一份收入立刻就入不敷出了。带孩子几年的收入断档也就算了,再要回到就业就难了,一当全职妈妈就永远不再就业,这是难以接受的。有关法规和政策与托幼要无缝对接,帮助妇女在产后回到工作岗位。公司和机构也应该明白:生育妇女回归岗位实际上对单位是有利的:节约了入职培训的时间和费用,人缘和规章都熟悉,上手快,是财富,不是负担。原来岗位保留到生育妇女回来是不现实的,但多数岗位本身也是有流动的。
容许半职是另一个办法,便于在工作和家庭之间平衡。工作-生活的平衡(work life balance)是很重要的问题。在996时代,谈这个似乎是在“何不食肉糜”,但民工荒已经是一个警醒,这是人们拒绝体力996的结果,拒绝脑力996的时代也正在到来,用人单位不对这样的大趋势有所认识,最后栽的是自己。妇女能顶半边天,对生育友好的用人政策正是保留人才资源的有效做法。
鸡娃和鸡妈则已经成为社会问题了。谁都认为自己孩子天下奇才,惟恐耽误了,即使拔苗助长也要把孩子的潜力120%地发挥出来。但谁都知道不可能人人的孩子都是天下奇才,拔苗助长是要伤苗的。心理学中有邓宁-克鲁格效应(Dunning-Kruger Effect,也可简称D-K效应)的说法,说的是平庸者大多自我评价高于实际水平,大师反而更多看到自己的不足和成长空间。对孩子的期望实际上可以看作D-K效应的延伸,就像孩子是自己的延伸一样。
D-K效应图解:横轴是智慧,纵轴为自信,左侧尖峰为“愚蠢之巅”,接下来的低谷为“绝望之谷”,此后是“开智之坡”,最后是“睿智高原”
鸡娃和鸡妈折腾自己,折腾社会,这是很大的话题,容另文展开。这里只简单说一点:鸡娃和鸡妈问题除了主观上改善对自己(和孩子)的认知外,在客观上只有在求职焦虑退潮后才能解决。这里有就业机会问题,也有未来期望问题。就业机会其实不少,就业质量也在不断提高,但这几十年中国发展太快了,但发展快,期望增长更快。中国人对中产阶级的奇怪认知就是例子,中国人所说的中产阶级在欧美至少是上中产,可能都已经跨入有产阶级的下段了。回到D-K效应,谁都认为自己超过平均水平,“值得拥有更好”,而实际资质不过平均,那就免不了焦虑了。
由于三观而选择不要孩子,这是个人选择,不是政策问题。还有人选择不婚主义呢。这就只有随他们去了。
中国现在的生育率过低了,这不正常。更加生育友好的环境可以在很大程度上缓解生育率过低的问题。中国现在每年的人工流产有900万人以上,在接受人工流产手术的人群中,25岁以下女性占47.5%,未婚女性占49.7%,流产次数大于两次的占55.9%。
在过去,独生子女加上重男轻女是人工流产的重要原因,现在这方面的压力少多了,生了女儿想要儿子,再生一个就是了。两个都是女儿,对很多人来说,再生已经没有动力了。生育放开是趋势,实在有干劲,再接着生就是了。
意外怀孕是大问题。时代不同了,意外怀孕率提高了,但人们对人流过度宽容,人流并不被认为是“谋杀”,也不会因此产生负罪感,因此,人流成为非意愿怀孕的最“便利”的选择。在舆论上,对人流的持批判态度在于不节制的性行为,惋惜的是女性身体健康的损害、不孕的可能性等,但其对未出生的婴儿的伤害不是重点。这是需要改变的。
根据联合国数据,每千名妇女的人流人数里,俄罗斯最高,达到53.7人次;越南其次,达到35.2;哈萨克为35。中国据第15,有24.2人次。作为比照,美国为20.8,日本为12.3,印度为3.1。但这只是数据的一半,另一半是总和生育率,印度2.28,高于自然更替所需要的2.1,所以人口继续增长;美国为1.72,人口的萎缩靠移民补偿;中国只有1.3,比日本的1.42还低,人口总数的保持基本上靠寿命延长了。但七普数据显示,中国妇女的生育意愿达到1.8,说明生长率是有增长空间的,需要的是改善生育环境,极大降低人流率。如果人流率降低25%,出生率立刻就上升了18%,总和生育率就上升到更加健康的1.53,依然只有加拿大的水平,但人口萎缩的威胁显著降低了。
经济水平提高与生育率降低是强相关的,高福利有利于提高生育率,但依然是有限的,荷兰、丹麦、挪威、瑞典都在1.7-1.8水平。随着经济的发展和人们焦虑的降低,生育意愿会逐步回升的。在此期间,人口总数不至于有太大的波动,但老龄化是肯定的,这就只有靠劳动生产率和自动化、智能化来补偿了。
有些人陷入“不能给孩子提供最好的环境就不要生孩子”的逻辑怪圈。
我在遇到过国家乒乓球队的,在加拿大做教练。快40了还不想要孩子,就是害怕孩子来到世上受苦,其实他条件已经非常好了。心理作祟。
很多人,包括各种鸡娃的,内心里并没有把孩子当成一个独立的个体,非要自己给他规划一个完美的人生。其实父母做到应该做的不难,难的是不做不该自己的管的。孩子未来如何发展,将来是否能成才,更多取决于孩子,家长越俎代庖反而会添乱。就是孩子按照你的规划成龙成凤,那也是父母的,而不是孩子的成功。